时代印记：1967年8月1日“武汉大泳难”

汇泉湾泳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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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67年8月1日“武汉大泳难”

笔者在“京城野泳jz京城野泳”公众号发布《北京“野泳利好”首届“金海湖游泳赛”“1967武汉大泳难”》后，不少读者特别关注其中的1967年8月1日的“武汉大泳难”。

为飨读者，我又分析了一些当年亲历者的回忆，并以此文回现当日情景；我认为以下回顾总体是符合真实的，只一些细节如地址名称、地点时间等，还有待后续考证。

本文是综述性，本属原创；但可能公众号审核方理解不同。为不耽误稿件，特移到我的另一“京城野泳”公众号发布。

1 、回避不了的历史背景、造反派的一次大狂欢   

新中国全民游泳活动的兴盛，最大的动力？来自最高领袖毛主席的喜爱与亲为，主要从1958年起在全国兴起了游泳热潮。可是生活水平还差得远，哪有那么多的游泳场馆？那时,这难不倒号称伟大的中国人民！于是“到江河湖海”、“到大风大浪”中去！——毛主席带头“野泳”，全国全民紧紧跟随游到了大江大海！

1966年7月16日，“毛主席在武汉畅游长江”成为最大一次轰动与号召，引来了全国各地一波波的热烈响应，纷々下水畅游横渡各地的自然水域、江、河、湖、塘、水库……赋予了强烈的政治意义！

可是，那一年“史无前例的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”即“文革”也开始了！并在一年后的1967年全国爆发“武斗”， 武汉在6、7月间进入了文革武斗最恐怖之时！并发生了震动全国的最富标志性事件——“武汉七·二O事件”：

当年文革，严重地撕裂了国人。中南重镇武汉，有不少大厂大单位，拥有大量革命传统的产业工人；因此分裂成两派的造反派与保守派（俗称保皇派）特别强硬，对立也更加严重，各自举行了多次大规模示威游行，不断发生武斗流血，情势严重到了顶峰。甚至令毛主席与周恩来亲临武汉解决问题。

七月中旬，中央文革小组成员王力、谢富治出面讲话支持武汉造反派。保守派则强烈不满，于19日冲击了武汉军区与东湖宾馆，抓走并揪斗了王力；20日，保守派又执土制冷兵器举行全市大游行，出动了上千辆汽车，把长江大桥都挤得水泄不通——酿成了震惊全国的“武汉七·二O事件”。

紧接着1967年7月25日，北京召开了极具政治表态意义的百万人群众大会“欢迎谢富治、王力胜利归来！”，并少有地拍摄了电影纪录片迅速在全国放映——这样 “七·二O事件” 便被戴上了“反革命事件”帽子，其结果以造反派得到中央支持全面胜利而告终！（本文注：此后江青发表“文攻武卫”将全国武斗推向了顶峰；到文革后拨乱反正时，“七·二O事件”的对错是非又完全反转）

其间，适逢7月16日“毛主席畅游长江一周年”，自然被视为重大的政治契机，武汉文革两派都举行了“横渡长江”庆祝活动。但因那天天气不好，江面风大浪高，只有很少人下了水，造反派少数人的“预演”幸而成功。

武汉造反派，在获得决定性胜利后一片欢欣鼓舞，便要隆重庆祝一番，以示彻底压倒了保守派，正好快到“八一建军节”了，就决定借8月1日之机举行盛大的全市军民联欢，其中最大的活动就是全市人民“横渡长江”，实际上就是搞一次大型的造反派的胜利大庆祝、大示威、大狂欢！

可是，时间已经太仓促了！但头头们完全被胜利冲昏了头脑，全以为渡江也就像一次全市大游行，轻车熟路已经搞得多了，导致该有的准备及安全措施几乎是一概没有！

时到 8月1日那天，天气奇好！艳阳高照，风平浪静，也炎热得够呛。造反派盛大的“胜利大渡江”，选择武昌汉阳门的一处渡口作为渡江大军下水点。那道入口大门，即滨江大道防洪大堤的一个“豁口”，进去往下是顺防洪堤斜护坡的一道两层石台阶，只约10多米宽一直下到江里。头头们把那门前的马路当成了主会场，主席台在马路对面；渡江指挥部，设在这江边临时搭起的高台上……

“渡江大军”，像各地的这种活动一样，以巨幅毛主席像为先导，最前面是仪仗队，据说队员都来自武汉大学，个个是横渡过长江的游泳高手。仪仗队依次为三个方阵：标牌方阵、旗帜方阵、红灯照方阵。（本文注：在后面各单位队伍里，也有些各自组织的主席像和标语牌）

标牌方阵，是紧跟着毛主席像的12块大型主席语录和标语牌，都竖立在浮筒浮架上，由队员们推拉漂浮过江。旗帜方阵，是100红旗10面一排；由男队员举旗，两人轮换举一面游过长江。红灯照方阵，名字是取自义和团运动的女性组织，全是女队员，每人身背一杆歩枪游过长江。

那天值7月又是好晴天，5点钟就天亮了，一早那江边很快便万众拥挤,从各处赶来的各系统各单位造反派的“渡江大军”排列等待，从主会场一直顺着滨江大道逶迤不绝首尾不見。围观的群众至少也有万把人，挤满了平湖门到大堤口的江堤，在堤上挤成了层层叠叠的人墙。

时近九时，骄阳如火，台下的游泳大军早已等得不耐烦了！高音喇叭里造反派头头朱洪霞还在又臭又长的讲话……好不容易捱到了九时许，指挥台发出渡江信号弹，渡江开始……

谁也想不到，接着就发生了大泳难，在亲历者的心底留下了太悲惨的伤心事！

汇泉湾泳客

2 、  1967年8月1日“武汉大泳难”  

渡江大军，先导主席像，由几个壮汉抬起沿台阶缓缓而下。后面的语录与标语牌又大又长，要二十多个人抬起一块块往下下，速度极为缓慢。后面的队伍纷纷催促踮足前看，再后面的队伍不明前面的情况更加心焦火急，指挥台上大概见动作太慢又连续喊话催促。豁口立刻拥挤起来。旗帜方阵急忙往前赶，下水点便乱了！

一位仪仗队员的回忆：

我们头顶骄阳脚板发烫，等得耐心快要崩溃了，喇叭里才报告结束如发出了大赦；渡江信号弹升起，却有一彪人马插了进来。仪仗队不得不稍稍退让……我扶着红旗站在台阶中部看到汉阳门附近江面上都是人头，不知什么人已经渡江了？我们却还在集队！

突然，人群从背后涌来，把我挤倒在台阶上，没等我站起来，后上方更大的压力把我们挤垮了！立时标牌破碎，红旗倒下，人群呼喊，一片混乱。瞬间，只见举着一面红十字小旗的女护士越过我们的头顶滑下长江。紧急中有人拉住了那旗竿，才拉着她从我们身上爬孒回去。

我的腿被别人压住，红旗也不见了，还好身子在台阶边缘！危急中我猛力抽出腿脚滚下陡坎，刚从江水探出头来，就被人把头往下按；他浮上去了，却把我压进江中喝了水。我冷静下来屏住呼吸潜在水中顺着水漂，只到实在憋不住气了才敢探出头。湍急的江流，助我脱离了人压人的危险之地，还有幸碰到一只标牌垮脱的浮筒。我放眼望去，水中一些人拼命靠上江堤从堤坡爬上岸，可是一次次爬上去又落下水。那护坡又陡又滑，让他们白白耗尽了体力，不免还是要被葬送江水。

一位复旦大学学生的回忆（参加“武汉冷冻机厂”渡江）：  

八月一日，凌晨三四点钟就起床了，工厂的汽车将我们送到武昌某地，又走约一小时才到集结地。我们产业工人队伍靠前，离汉阳门下水码头不远。七点多钟，周围已是人山人海，我们饥肠辘辘汗流浃背找到一家铺子一人吃了碗米粉，就是那次渡江的能源。我们将短袖衣束在短裤里，把口袋翻出来塑料凉鞋塞在后腰上，就等着下水。

等到太阳老高了还没开始渡江，马路边的高音喇叭从革命歌曲换成了讲话的嗡嗡声和口号声……直到约九点多钟，队伍才站起来向前移动。……烈日晒烤，个个着急，都巴望早点下水，于是后边的队伍纷纷向前挤。

当我们队伍到达渡口处，惨案突然发生了。前面抬语录牌的人摔倒了，语录牌摔在台阶上玻璃碎了架子散了钉子露出来了；木头断茬、钉子、碎玻璃、铁皮，使很多人受了伤。可下水的人流停不下来，人群从上往下压，跌倒的没爬起来，后面人又跌到他身上，总压了四五层！

我也被绊倒了，身上被压上好些人，根本无法动弹，一会儿就感到窒息眼冒金星。正绝望时，感到上面的压力小了能呼吸了。我挺身坐起来，看见十多个解放军战士在渡口拼命阻挡人流，很多人大声喊叫：“往后退，踩死人了！”可是无济于事！我趁人流稍缓吃力地爬起来，只好躲在台阶中部小花坛的侧面……只见那场面，血迹斑斑躺着的好些人还不及抢救，新的下水人流又挤压了下来，重复着前面的惨剧！

往下看，渡江的人们就像倒土豆一样落入水中，防洪堤上看热闹的，也有被挤落江中。先下水的人，被后下的压住根本无法出水；后下水的又被水下的人拽住逃脱不了；就这样人们在水中缠成一团，可怕极了！又是一波人群汹涌而下，我被带出来跌跌撞撞进了江水。幸好我比较清醒，立刻奋力脱离了那处人团。

一位旗帜方阵队员的回忆：  

渡江的人赤脚光身在烈日晒烤好久，个个盼望早点下水，只嫌前面慢了，于是排与排失去距离，直到挤得前胸贴后背，拥到下水台阶更是从高处向底下压下来了……我们旗帜队立即被冲倒了几十个。我只觉身后有泰山压顶挣不脱身，整个身子向前压在前排人身上，而背上头上又被重压得气都喘不过来，而身下还有别的躯体在挣扎。正在绝望中，听得有人叫“踩着人了！”觉得背上一轻猛力站起身来。一看自已站在台阶边，急中生智与一个同学跳向护坡保住了性命。我们站定才几秒钟，只见后边人潮又涌下来再也收不住了，在一片惨叫中人们像下饺子似往下落，在水里绞成一团！有个穿红泳衣的少女被压在台阶上一动不动，不知有多少人在她身上踩过！死人最多的是江边浅水处，不少人被压在水底直不起腰无法游动，是活活闷死的。

渐渐护坡上人越来越多站不住了，我们只得忍疼入水。水中尽是破碎的语录牌和死人！

汇泉湾泳客

3 、  盲目、无知、疯狂——那是一场人为的“大泳难”！  

读者一定会问：这次“大泳难”到底死伤了多少人？笔者认为伤者肯定无数，死者多少？有如下回忆，起码在百人以上！

一个18岁高二学生的回忆：

……几天后，武汉三镇大街小巷贴满了印有渡江死难者照片的小字报或悼告，据说“八一渡江”死了几百人，大部分是大专院校学生，发生了很多很多不寻常的故事。你们死得好惨！你们死得好冤！自己如果不是危急中抓住了标语牌，也就没有今天的我了！

旗帜队一员的回忆：

这次惨案，旗帜队死得最惨，仅华师去的十五人就死了八个；以下六中等校次之，其他队伍也有死的；观众被挤落水死者，也不在少数；连维持秩序的解放军，也有被踩死的。由于文革形势动乱，究竟死了多少人成为历史之谜，估计总在百人以上。一个同学也说：八一下午，解放军在下游不远处的大堤口江边打捞起几十具尸体摊在岸上，大多数是一二十岁的男女，也有观看者；有个妇女抱着幼儿一同淹死手还不松。在下游阳逻也捞起不少尸体。

一个大学生的寻难记：

八月二日下午，我去湖北医学院停尸房寻找我校遇难者，一看，哎呀我的妈！大房间里密密麻麻停满了遗体，周围放着冰块。只看出两个同学，其他的不认识。也就是说社会上的遇难者还多得多，究竟死了多少？我只知道我校参加仪仗队遇难的共15人（女的有杨玉洁、曾冬仙、林和伦、李兰、陈大珍、彭伏秋，男的为曾邦齐、左可人、尚全胜、魏吉皆、王家椿、陶世潭、谭志彪、黄文杰、邓桂喜）。

一个19岁高中生的回忆：

我参加了1967年的8.1渡江，差点在汉阳门码头喂了鱼，危险中在粤汉码头起坡，几天后我在长江大桥上看见武昌桥头堡下面的江边平台上，密密麻麻摆着花圈，据说在那里打捞了好多尸体，有人说一百人、有人说两百人……我当时如果在这里沉江，肯定被冲去下游的阳逻。在那里及下游长江上，还会有多少尸体真正地喂了鱼呢？真是永远找不到答案。

汇泉湾泳客

往事悠悠，转眼半个世纪过去了！有人还保存着那次的“渡江纪念品”，有方菱形小红布，上面白漆印着 “渡江纪念”等等。有个塑料纪念章，上面是毛主席7.16在舰艇上检阅游泳大军的彩照，像奥运奖牌可以挂在胸前……可是，那场“大泳难”却被遗忘了，成了永远之谜！不因时间老远，只因不会有人去查清它了！

唯笔者分析，这事儿究竟是怎么搞的？回答，恐怕只能是像文革本身一样，满腔的政治冲动，造成了无比的大悲剧！

那年代，“到江河湖海去！”成了政治口号。如那次“横渡长江”，有单位事前鼓动就说是“政治立场问题”，还被视为造反派的政治信任；有人表决心，要置生死度外去“博”一次！事后，还说死的人是“为毛主席的革命路线牺牲了”。

那时代，是相信精神能够战胜一切的时代！有人在水中要救命时，先呼喊的是“一不怕苦、二不怕死！”，但一喝水马上明白了、越喊越死得快！……事前，有个别单位个别人曾提出安全问题要严防事故，竟被说成是“右倾思想”!

当然，还有社会大动乱！1967年7、8月，武汉到了“文革”最混乱时。造反派虽大获全胜，但旁边还有保守派虎视眈眈。所以“渡江大军”还没下水，就传出谣言说保守派“百万雄师”在对岸滨江公园拿着矛子不让人起坡；事后又谣传，保守派“百万雄师”组织敢死队搞破坏，派水鬼杀造反派……

而造反派，尤其是头头们，被胜利冲昏了头脑，只有满腔的政治热情，满以为渡江就像搞过好多次的全市大游行一样轻车熟路……而事实上，当时造反派虽然“胜利”，但在各级各单位并非掌握了实权；即使占据了上风，但也并无权力保证，指挥与操控能力非常有限！造反派的号令一下，虽可以造成全市的大轰大嗡取得宣传优势，却并非能得到有力的实际的支持——头头们真不清楚这些吗？非也。但他们急需要一场胜利的狂欢，很可能就顾不得其它了！所以，无论思想还是物质上，都几乎称得上完全没有安全准备！

至于许多具体的操作错误，都是以上必然的结果。比如时间非常仓促，许多单位随便报名就可参加，大多没有审核与训练，许多单位事前没有一点准备，现场安全保障只有很少的解放军战士，完全没有考虑天气炎热的严重影响，许多单位一些时段连水都喝不上，几乎没有后勤保障……当然，最直接最主要的原因，还是下水点的安排失误、指挥的失误及至完全失效。

当然，还有科学背景，那个时代乃至很多年里，在经济发展的低水平限制下，群众运动“人民战争”大轰大嗡惯了，根本没有现代化“大型公共活动安全保障”的概念！完全不懂还有这门科学。

——结果证明，现在反思，那完全是一场盲目、无知与疯狂而人为造成的“大泳难”！

威海杆哥

汇泉湾泳客 发表于 2017-7-18 05:12
往事悠悠，转眼半个世纪过去了！有人还保存着那次的“渡江纪念品”，有方菱形小红布，上面白漆印着 “渡江 ...

无政府状态的悲剧

无所得

悲剧

无所得

悲剧

小鱼儿外婆

盲目、无知、疯狂——那是一场人为的“大泳难”！  

过江龙0313

确实是一场大悲剧！值得后人反省！

今来

汇泉湾泳客 发表于 2017-7-18 05:12
往事悠悠，转眼半个世纪过去了！有人还保存着那次的“渡江纪念品”，有方菱形小红布，上面白漆印着 “渡江 ...

无知者无畏
大难谁之罪
文化大革命
颠倒了是非

汇泉湾泳客

威海杆哥 发表于 2017-7-18 08:22
无政府状态的悲剧

谢谢老朋友杆哥第一时间关注，点评

汇泉湾泳客

纣王 发表于 2017-7-18 09:50
悲剧

谢谢老朋友纣王关注，点评

汇泉湾泳客

小鱼儿外婆 发表于 2017-7-18 10:11
盲目、无知、疯狂——那是一场人为的“大泳难”！

谢谢老朋友小鱼儿外婆关注，点评

汇泉湾泳客

过江龙0313 发表于 2017-7-18 11:10
确实是一场大悲剧！值得后人反省！

谢谢老朋友过江龙0313版主关注，点评

汇泉湾泳客

今来 发表于 2017-7-18 11:47
无知者无畏
大难谁之罪
文化大革命

谢谢老朋友今来兄关注，点评

精灵企鹅

历史悲剧不容重演！！

今来

邹哥下午好

威海杆哥

汇泉湾泳客 发表于 2017-7-18 14:02
谢谢老朋友杆哥第一时间关注，点评

不客气

冬晨泳

历史悲剧不容重演！

岸上人

盲目、无知、疯狂——那是一场人为的“大泳难”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