知青上山下乡已经过去了四十年,历史的那种沧桑感、青春萋萋荒草的气息,依然萦绕心头。都说经历就是财富,这话没错,关键是这样浸透着一代青春滋味的经历,到底结晶成了什么形态和什么意义的财富,让知青——共和国历史上绝无仅有的一代人,不止于成为历史的标本,或仅仅为发黄的老照片,而能够富于鲜活的生命,呈现在历史,也呈现在今天的面前?
哪一代人赶得上他们?对比上一代,他们没有老本可吃,他们的身上也有在上山下乡劳动时候留下的伤疤,有的甚至夺取了性命,但永远也当不成奖章和英雄。当然,他们更无法同下一代相比,因为青春本身就是最大的财富,新的一代已经强有力地横在他们的面前,取代了他们社会中心的位置,他们被无情地抛在社会的一隅,他们还剩下了什么?他们没有了青春,没有钱没有房没有地位,却是上有老下有小,一根生活的扁担艰辛地挑着这样一老一少的两头。他们在讲究出身的年月,背负着档案袋里出身这张沉重的纸;他们在讲究文凭的年代,背负着是没有文凭这张沉重的纸,这两张纸足以把他们的身心压弯。
笼罩在他们身上的始终有一种悲剧的意识和色彩。无论过去的年代,他们处于悲剧的中心,还是如今他们已经处在悲剧的边缘,他们始终是在抗命,不是命运在拨弄着他们,就是他们不屈服于命运。好像历史一直在捉弄他们,一个一个悲剧,一个一个瘟神在紧跟着他们,所有的不幸伴随着他们:“大跃进”,他们勤工俭学,边劳动边学习;三年自然灾害,他们在穷困中吃代食品,忍饥挨饿;“文化大革命”高考废除了,辛辛苦苦学习了十二年,大学梦破灭了;“上山下乡”一声令下,到农村回城无望,精神上的压力远远超过了身体上的摧残;苦苦奋斗终于回城,又赶上完婚计划生育,结了婚又不能生孩子;改革开放刚过上好日子,又赶上分流减员,下岗失业;退休制度改革,他们又是首当其冲的牺牲品,儿子孙子的工资是老子的几倍几十倍,谁让他不早不晚正赶到这个时候退休,现在徒弟退休都比自己工资多……,历史好像就跟他们这一代作对。当然,无论他们是悲剧的参与者,还是悲剧的扮演者,或是悲剧的牺牲者,命运残酷地折磨着他们、摧残着他们,却无法让他们屈服,从而低头认命。在那场现在评说存在着是是非非的上山下乡运动中,悲剧也好,闹剧也好,牺牲了我们一代人的青春也罢,青春无悔也罢,他们都不在意,也不在乎,他们看重的是一代人性格顽强的塑造和精神执著的抵达。